當一塊碧玉有了裂痕，就算遇到技術再高超的修繕師，也不可能讓碧玉再恢覆到從前的樣子。

淵卓對諒津的依賴和盲從，不知何時，已經慢慢瓦解。

當她說出質疑諒津的話時，自己也不自覺蹙眉。

諒津眼內盛滿薄怒，盯著淵卓的眼眸，半晌才一字一句道：“那又如何？念兒，你要拆穿王兄，可以去找大禦的京兆尹！”停頓片刻，他忽地提高音量，對外面的人道：“薛嵐，派馬車送郡主去京兆府！”

書房外的嵐右衛朝月奴對視一眼，只得朗聲回答：“是！”

淵卓直視著諒津，也提高音量，道：“不用！”

嵐右衛躊躇在門外，不知該如何行動，還是看向月奴。

冷若冰霜的月奴終於給予回應，淡然地搖了搖頭。

淵卓頹然起身，冷冷道：“王兄，你不該與幕雲山莊合作！”

諒津不接茬，冷冷轉移話題，道：“你不該和哥舒於說那樣的話！我回庫曼的第一件事，就是要你和哥舒於完婚！”

淵卓蹙眉，不解地問：“為什麽？王兄不是不喜歡哥舒於嗎？”

諒津氣惱道：“我是不喜歡他！但是，他喜歡你，他能保護你！”

淵卓撅著嘴，不言語，轉身便朝外走去。

“這次的事情，與我無關！”諒津對著淵卓的背影低聲說完，又執起朱筆，繼續批折子。

淵卓頓了片刻，還是提起腳步往外走去。

“郡主……”嵐右衛見淵卓冷漠的走出來，有些不放心。

淵卓看向嵐右衛，輕聲問道：“劫左衛還沒回來嗎？”

“沒有。”嵐右衛瞥了一眼書房，悄聲回答。

淵卓點點頭，道：“月，我回房休息了！”

月奴並未言語，沈默地跟著淵卓。

廂房內的夕奴已經準備好熱水，正等待著淵卓回來沐浴。

沈重的身子泡在熱水中，慢慢的放松，才感覺舒服一些。

近日，淵卓忙於梳理諒津和賜婚的事情，完全忽略了自己身體的變化。

淵卓舉起自己的雙手，仔細瞧了瞧，皮膚依舊白皙，薄薄的，迎著光可以看到皮膚下泛紅的細微血脈。

有些不一樣，卻又說不上哪裏不一樣。

淵卓蹙眉，隨手取了一旁的鎏金撥子。那是用來取沐浴香膏的撥子，尾部有些尖銳。

想也未想，淵卓捏著撥子，用尾部對準手臂上的一處肌膚，利落地刺了下去。

金屬刺破皮膚，發出細微，幾乎不可聞的聲音。

隨後，一陣痛感傳來。

淵卓抽出撥子，緊緊握在手中，思緒集中在流出血液的傷口處。

流出的血液，是暗紅色的，像是削好的梨子長時間暴露在空氣，變得不再新鮮。

中原有一個詞語，“回光返照”。

淵卓想，這個詞，大概就是形容自己此時的狀態。

近日雖吐了幾次血，但沒有似以往那般覆發，痛苦得難以忍受，而是神清氣爽，淵卓恍然以為，自己的蠱毒不足為懼。現在才知，深入骨髓的病痛，怎麽會因為幾服藥，就輕易大好了！

淵卓深深嘆了一口氣，受傷的手搭在浴桶上，另一只手依舊緊緊握著撥子。

她閉目，腦海中浮現出梁邱湮的身影。她心中低語祈禱，真誠希望邱湮能夠娶到一位善良賢淑的女子為妻……若一定要是大禦皇室的公主，暮雪是極好的！

祈禱著，撥子淺淺刺入淵卓的手掌，血液染紅鎏金的表面，但同時，又慢慢滲入撥子之中。

在外間的月奴和夕奴同時覺得背脊一涼，雞皮疙瘩攀上手臂，不知為何，同時望向浴間，並未多想就沖了進去。

夕奴看到淵卓閉目，腦袋後仰，一只手臂有氣無力地搭著，驚呼道：“郡主！您怎麽了呀！”

淵卓蹙眉睜開眼，見月奴和夕奴都是緊張的表情。

“您的手臂怎麽了？”夕奴瑟瑟地擡起淵卓的手臂端詳，暗紅色的血液觸目驚心。訝異片刻，才註意到淵卓另一只手握著撥子，帶著責備的語氣，道：“怎麽這麽不小心呢！”

月奴也註意到那枚撥子，便上前掰開淵卓的手指，將撥子搶了過來。

月奴的表情落在淵卓手掌上，奇怪的是，明顯地，撥子傷到了手掌，劃到一個不小的口子，但是，傷口卻沒有流血，且用肉眼可尋的速度，傷口正在愈合。

一向淡然冷漠的月奴忍不住露出詫異的表情。

夕奴只顧著為淵卓清理手臂上的傷口，卻沒有註意到另一邊受傷手掌的變化。

淵卓完全沒感到手掌因劃破一道口子而疼痛，反而是察覺到月奴的目光，才看向自己的手掌。

她舉起自己的手掌，仔細看了看，並未發覺有什麽不妥，便問：“你們怎麽進來了？”

夕奴手上的動作一頓，她被淵卓問住，是直覺操縱了她的腳步。想了想，她回答道：“夕奴見您久久沒傳喚，想來水該涼了，所以進來看看。還好夕奴來得快，不然您這手臂……”

淵卓聽夕奴絮絮叨叨說著，目光卻看向月奴，打斷夕奴的話，道：“那你呢，月？”

月奴終於恢覆往常的表情，淡然道：“屬下感到有殺氣，所以就進來了。”

“殺氣？”淵卓輕笑一聲，道：“月，你太過緊張了。”

“也許吧！”月奴回答後，想了想，問道：“郡主，昨晚的事情，您要管嗎？”

淵卓知道月奴話中“昨晚的事”，指的就是南纓失蹤一事。

說到這事，淵卓回想起在書房時，諒津說了，與他無關，淵卓打算相信諒津。

上次，因南纓一事，平南王府與屏津王府算是結下梁子。雖如此，但兩邊不會在這個時候，又拿南纓找事情，惹得皇帝不悅。但上次的事件，皇宮有意壓下來，所以知道的人並不多。

難道是衛宸軒？

看幕雲山莊昨晚的態度，淵卓又將“衛宸軒所為”的可能排除。

淵卓思來想去，最後只想到一個嫌疑人，衛宸溯。

若大禦皇帝身邊，有衛宸溯安插的人，那衛宸溯就會知道上次南纓的事件。而衛宸溯的動機，又是什麽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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